锦衣·心尖上
“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也不掂量掂量，陆家是你能攀得上的吗？就算他不在意这些，那他爹怎么想？你就没有想过吗？”
今夏面对着师父杨程万接二连三抛出来的问题，全然忘了怎么反驳，听完这一席话，心里突然也发现自己是有些狂妄和不自量力了……
杨程万一脸愁容的看着她，在心底暗暗地沉了一口气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记住为师说的话！离他远一点！要敬而远之，若还是如此我便立马把你送回京城叫你娘把你嫁了！”说完便起身朝卧房走去
“师父……”今夏眼眶略带几丝委屈的看着远去的身影轻声唤道
［ 我和他……真的不合适吗？］原本水灵灵的眼眸不知不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和不安……
次日，陆绎和岑福前往杭州府衙门办案。忙到几近日暮，方才从衙门里出来，走了一会儿路，便瞧见街市上异常热闹了起来
各家的摊口开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纸的、纱的、有的灯套外边画着栩栩如生的鱼儿鸟儿，有的还衬着变色的五彩衣
陆绎被稍稍吸引住，便问身边的岑福道
“今日怎么这般热闹？”
岑福便笑道“大人您忙糊涂了？今日可是上元佳节”
“喔，已经是上元节了？”陆绎若有所思的停顿了下脚步，然后吩咐道
“你先回去官驿那边，把袁捕快叫过来，就说……”陆绎说着便瞧见不远处的飘香院，嘴角微微上扬的继续说道“就说，我有事情找她，叫她到飘香院来寻我”
“是”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
今夏趴在亭子栏杆上，两眼呆滞的望着天空。一片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除了风雪声，庭院里悄然寂静。
“袁捕快，？”
今夏听到声音回过头去，便看见岑福正往她这边走来
“岑校尉？怎么了？找我何事？”
岑福缓缓走过来说道
“大人找你，找了一圈原来你在这，你快快去吧”
今夏听到是他，心里便雀跃了起来，全然把杨程万的话抛到脑后了
“他在哪？我过去便是”
“大人在飘香院，走吧”
今夏边应着边思忖着，飘香院？大人去那里作甚？
此时的天，阴沉沉的，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街道上白茫茫一片
飘香院里，宾客满堂，笑语喧哗，门道边的老妈妈和几个花姿招展的女子正在不停地拉着客人进来，今夏和岑福示了示令牌便朝着楼上走去，岑福边走边嘀咕着“大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你不知道他来这里的用意？”
今夏有些惊讶的偏头问道
“不知，今天从衙门出来，本是一同回去官驿的，谁知他突然说要来飘香院，还叫我把你唤来”
今夏听着这番话，心里也一堆疑惑，行步到二楼的客房前，敲了敲门，里头回了声两人方才推门而入
映入今夏眼帘的，是身着一袭淡绯色罗裳，手持折扇，发以木簪束起的他，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她心头有些颤了一下
“大人！”
“来了？快进来吧，外边冷”陆绎淡淡的说道
“你来这里作甚？还换了一身衣服”今夏咧着嘴笑道
“你怎知我换了衣裳？”
“呃……这个，早上瞧见你们出门了”今夏干笑道
说是这样说，今夏昨晚因杨程万的那番话可是彻夜难眠，天刚蒙蒙亮就出来亭子里喝茶赏雪了
“喔，瞧见了也不唤我一声？”说着便走近她一些，眼神饶有用意的上下打量着她
“是卑职失礼，请大人见谅！”今夏眼神飘到地上去毕恭毕敬抱着小拳说道
陆绎眼神略带几丝诧异的看着她，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大对劲，于是便支开岑福叫他去叫上几个好菜上来
等岑福关上门，他便揽起她的细腰，一下子便靠得十分相近
“大大人，你这是……”今夏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脸迟钝的问道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发生何事？”他眼眸透着柔意轻声细语的问道，今夏有些不自在的挣开他的手，眼神飘忽不定的看到别处。依旧恭敬的说道
“大人多虑了，是卑职没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定会多加注意，免得失了分寸”
“老实交代”陆绎声音略带命令的口气淡淡说道
今夏抬起眼帘看着他定了一会儿，她好像许久没见过目露寒光的他了。一下子便有些怂了起来
“大人您……”
“快说”陆绎有些不快的叉着腰命令道
“大人您……您说要娶我，此话……当真？”
陆绎想都没想她竟是为这件事而苦恼便义正辞严的说道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身份悬殊，你看你们家世代为官，而我家只是市井里卖豆腐的……”今夏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低下头去
“只要我们两个同意就好，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可我想了一夜了……若是能嫁你，我自然是欣喜，若是不能嫁你，我袁今夏，也认命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
“陆公子～”
话说到一半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了来，一个曼妙多姿，手举托盘的女子扭着小碎步温声细语的唤道着，今夏略带惊讶的望向她，一张貌若天仙的脸庞一下子映入她的眼帘，那女子身着一身丁香色衣裙，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两肩，细腰以云带约束，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眉如 弯月，眼若秋水，顾盼之间端的是温婉动人，勾人心魄。那女子莲花移步来到陆绎面前，一边柔柔俯身放下一叠叠小菜，一边娇声说道
“陆公子，你好些日子没来了，可我把牵挂的。来，这些都是我吩咐伙房的人精心做的小菜，都是您爱吃的，您快坐下来尝一尝吧”
那女子刚要伸手过来挽他，便被陆绎制止住
“你是何人？！谁让你进来的？！”陆绎边问边回看着今夏，此时今夏的脸，黑沉得如同外面的天气一般。
“公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呢”说着那女子便拿着手帕嘤嘤的抽泣了几声
今夏叉着腰一脸面不改容反而提高声线的说道
“陆大人今日真是好雅兴，来飘香院寻乐还不忘把我唤来，是要卑职陪您一起享乐吗？”
“你在说什么？”陆绎看她蹙着眉问道
“卑职怕是没这个福气享，既然大人这边有佳人相伴那卑职就退下了，告辞”今夏说着便立马转身迅速的往门外走去
陆绎一脸无奈的楞了一会儿，然后盯着那女子冷冷的问道
“谁让你进来的，还有，你作何目的，你我素不相识……”陆绎话未说完便被那女子接了话茬
“陆公子！您怎么能这么跟奴家说话呢！我好不容易把她支走，还不是为了能和你单独相处，之前奴家好几次站在门口瞧见您路过好几回，都没机会和您说说话，奴家这个心早就被您牵了去了，我……”
“大人……”岑福刚拿着小菜走进来便看见这一幕，脸上有些吃惊的唤道，唤了一声便瞧见陆绎脸上有股说不出来的表情，岑福二话没说放下手中的饭菜便把那女子轰了出去了
“大人……？这……”
陆绎瞥了他一眼便淡淡的问道
“看见她跑哪去了吗”
岑福自知他问的是谁便轻声回道
“袁姑娘……在房门外…”
陆绎愣了一会儿，原本板着的一张脸立刻松缓了了下来，然后徐步走到外边一瞧，便看见她正坐在楼梯口处，手里正把弄着手铳
他看着她，眉眼带笑的走过去问道
“怎么？想把我一枪打死？”
今夏听到他声音便站起身来依旧面不改色的抱拳说道
“卑职没那胆，大人说笑了”
“怎么，又吃醋了不成？我犯桃花也吃？”
今夏抬起眼帘看了看他，不做声，过了一会儿便打岔道
“大人为何今日来此地？”
他看她脸色稍微有些回转便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不是一向喜欢看美人吗，今日是上元灯节，在这里吃点东西晚些陪你去街市逛逛”
今夏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原本还有些许闷闷不乐的小脸蛋一下子升起一抹笑意
“原来，您是为了我才……”
“还生我气吗？”他看她终于露出笑容的样子便站直身子轻声问道
“卑职哪敢生大人的气！走，进去吃饭”说着便挽起他的手径直的走了进去
“岑福，去跟楼下的老妈妈取架箜篌上来”
陆绎向旁边的岑福吩咐道
岑福愣住了一会儿便应声而去
今夏一脸疑惑的坐在他身旁问道
“大人，您要弹琴？”
他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说道
“是我想听你弹”
“我？可我只会弹桃夭”
“可我也只听这一曲”
今夏笑笑的看着他，然后拿起手中的筷子夹了几块拔丝芋头到他碗里
“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快试试”
陆绎刚拿起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来，然后偏着头说道
“刚刚的话我还没说完”
“嗯？什么？”
他一脸正经的看着她说道
“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只有你，只要你我同意其他的，你不用操心，也不用顾虑，一切有我”
她停下手中的筷子，呆呆的听了他一一席话，然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刚刚还苦着脸，怎么，听进去了？”
“当然，大人的一番话让我心里的疑惑全都烟消云散了，嘻嘻，来！快吃，这个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便一股脑的疯狂给他夹菜
他柔柔的看了她几眼，回过神来碗里全都是满满当当的菜
“行了。别夹了，我自己有手有脚，赶紧吃你的”
窗外的雪慢慢变小了些，街道两旁的树枝银装素裹，十里长街灯光辉煌，人声鼎沸，男女老少都提着五花八门的花灯，有宝塔灯，鱼灯，鹰灯……而且五颜六色，流光溢彩……
“嗝，哎呀吃得真饱”
今夏一脸满足的拍着小肚子笑道
“吃饱了？那去弹个琴给我听听吧”陆绎不紧不慢的一边喝着汤一边说道
“行，卑职这就去”说完便起身往里面的茶室走去，撩开珠帘席地而坐，捋了捋头发，活动了下肩骨，朝着他投去一个明媚的笑容
“大人，见笑啦”
陆绎眉眼带笑的看着她不语
今夏坐在一架古琴边，玉指轻舞，拔动琴弦。琴音绕梁，券券而来，如高山，如流水，潺潺铮铮。
陆绎两眼柔情的望着她，看着她犹如整个人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伴着阵阵琴音，让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初次听她抚琴的那一日，想着往昔，想着今日，不禁在嘴边露出几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真真是……蛊惑人心啊……］他在心里淡淡地感慨着，深邃的眼眸如同一潭秋水，温情脉脉的望着珠帘外的她，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清秀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一曲毕，她望着珠帘外的他，露出笑靥如花的模样，便缓缓起身朝他走去
“大人听得甚是专心呀，您一直盯着我看，我都不好意思弹下去了”今夏挠着头笑道
“你也只有弹琴的时候才像个温婉大方的官家女子”他带着调侃的语气轻声取笑道，说完便起身牵起她的小手
“走，去外边逛逛”
“好！”
外边的街市上，越发热闹了起来，整条长街人山人海，灯火璀璨。各种各样的花灯闪耀着身姿……
“真热闹呀，大人你快看这里！”
今夏跑到一处卖簪子的摊口，像个小孩子一般雀跃的唤道
“这些个簪子真好看……”今夏两眼放光的把玩着
“喜欢哪些，拿了便是”他缓缓走到她边上，同她把玩着摊面上的簪子，视线停留在一支绣刻着黛蓝色云雀的簪子，瞧着好看便朝着她的发鬓比试着
“这个好看…”他轻声细语的说道
今夏看了他手中的簪子，清秀的脸上露出如暖阳一般的笑容
“大人还真会挑，这个真真好看”
旁边的岑福看在眼里，平淡如水的脸上露出几丝笑意
“岑校尉你笑什么？”
今夏第一次看他笑便有些好奇的问道
“呃……没有，是觉得这簪子也甚是好看，和袁姑娘你甚是相配”
岑福未料到被察觉便有些吞吞吐吐的回笑道
今夏朝岑福笑了一笑便凑到陆绎耳旁，开启好奇心害死猫模式的问道
“大人，您见过岑校尉笑过吗？”
“嗯……见是见过，怎么？”
“和你们一起办案这么久了我还真第一次见到，竟觉得有些许心动…”今夏嘿嘿的捂着嘴笑道
“怎么，你眼里都有我了还能随便对别人的一颦一笑而动摇？”说着便瞥了岑福一眼
“我哪敢，大人可是我心尖上的人，无人能比”
“就你会拍马屁”
“我说真的！”
今夏呼扇着大眼睛甚是真诚的望着他说道
他看着她，笑而不语，便回过头来继续把玩着簪子，想着方才那一句话，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今夏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这可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笑
“你笑什么？大人”
陆绎缓缓的抬起眼帘，满脸温情的说道
“捡了个宝呀”
“啊？”
夜色越发暗了下来，雪花从昏黄的灯光里飘落，晶莹细碎，沿边的河面上点点灯光，波光粼粼，一刻的怅然也是如此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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